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鲁明远今年二十三岁。

如果能用一句话形容他的一生, 大概就是毫无颠簸。

父母疼爱, 家庭和睦。用心学习, 考入联盟大学。钻研数据, 成功进入远征军特招队伍。

如果足够顺利, 他会在三十六区进行为期一年的训练, 然后去仿前线的荒区再进行为期一年的训练。之后重新调回中心区, 进行复杂且专业的建模训练。

再之后,跟着远征军从助手做起,慢慢走上副指挥的道路。

如果水平足够, 也许能在三十多岁就成为首席数据师,然后四十多岁的时候,成为顾问, 坐镇主场, 五十多岁时在远征军退役。

数据分析师的退休年龄在前线军里算是最晚的,虽然跟普通职业相比还是要年轻不少。因为它即需要阅历, 阅历越深, 代表着水平越高。同时却也需要足够清醒的头脑, 和灵活的手指。

鲁明远能一眼望穿自己的过去, 也能一眼望穿自己的将来。从他出生起, 似乎就很少有什么值得激动的事情。

平淡却让人愉悦, 这样的生活他很喜欢。

然而,这不意味着他不喜欢刺激。

相信每一个男生心中都有过征途的梦想。或是冲动的去做一件不管什么时候想起来都会骄傲的事情。

鲁明远脑海里不断回放着连胜说的“挑战他”三个字。后知后觉,而又显得莫名其妙。

他明白, 虽然在群战之中。自己依旧是那个隐藏在指挥背后的分析师, 但这个主动性极限的词语,让他难以抑制的有些激动。仿佛他也是一个闪亮登场的主角。

一名强势的数据分析师,如百米飞刀一样,他本身的存在,就让人难以忽视。说出的每一个字,做出的每一个举动,都会让人信服。

担当和责任,或许跟自己所处在哪个位置没有关系。那是一种人格魅力。

“诶对了。”

几人走到一半,方见尘忽然想起来,指着后面道:“你刚刚是不是让他们在那里等着?然后呢?”

连胜顿了一下:“啊……忘了。无所谓,谁让他们这么听我的话?应该很快就会走了吧。”

众人:“……”

她或许可以更坑一点。所以究竟算是无意还是故意的?

光凭连胜一脸坦荡的表情,还真是看不出来。

当天夜黑之后,天上下起小雨来。

矿区这边环境不好,雨水里总是带着一股化学剂的味道。淋过雨后必须要洗一次热水澡,不然容易长痱或过敏。

所以雨天的时候,他们很少外出工作。

连胜看了下这边的天气预报。今晚下雨,明早就能放晴。好在这边的下雨时间总是很短。

几名男生被晾在办公楼的下面,看着天色将黑,雨却越来越大,才发现不对劲。

“靠!被耍了!”那男生甩着衣服站起来,怒道:“简直是幼稚!要是不痛快,直接说不就好了?还玩这种事情。”

他们回过味来:“肯定不是鲁明远的意思,但是我看联盟大学这一届新生都很嚣张。”

“没见过世面的都很嚣张。不输个几次,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。还当自己是学校一哥了吧?可是这世界广阔的很呢。又不是人人都得让她。”

假如真的要进行挑战,那么他们能招到多少人,都是什么水准,就成了调查关键。

第二天早上,连胜决定向群众宣布这件事情,试试他们的口风。

几人自己内部知道,本次挑战主要目的是为了杜绝欺凌事件,给对方一定的威慑,但是对外,他们不能这么说,得稍加修饰一下。

一是不管本意是什么,这种带有报复性意味的暴力邀战,敢在军部直白说出来,怕不是嫌命长。

二来以下克上,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勇气的。训练基地里的人,今后很可能会是同僚,还要在一起共事多年。在危机重重的地方,身边有一个无法信任的同伴,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。尤其你不知道对方未来的发展前景究竟如何。

何况,平时都忙着工作,新生与旧生间的交集都很少。没有明显矛盾的情况下,有多少人会愿意陪着他们做这疯狂的举动?

所以他们的口号是,切磋交流,为了选拔赛而共同进步。

第二天早上吃饭的时候,连胜站在桌边,搓着手问道:“你去还是我去?”

鲁明远想了想:“我去好了。毕竟我之前也指导过他们,应该会给我一点面子。”

他站了起来,视线扫视一圈,摸着喉咙,准备开腔。

赵卓荦等人两手捧着碗,仰头等待他的发言。随时准备着声援鼓掌带气氛。

然而他还没有出声,昨天的那几位男生从门口走进来。

他们走到鲁明远的背后,按住他的椅子靠背道:“昨天干嘛呢?知道我们等了多久吗?这样不不厚道了吧?”

“你们可以自己走啊。”鲁明远说,“让你留下来的人也不是我。”

几人忽然一想,回忆起来的确不是他。又看向连胜。

连胜面不改色道:“昨天本来有件事情想跟你们商量,但是后来跟学长说得太久。我就忘了。”

为首男生当然不信,追问道:“什么事情?”如果是请客问路这些扯淡的问题,他肯定现在就发飙起来。

连胜朝鲁明远努努嘴。

鲁明远拍拍手,大声喊道:“请大家安静,先听我说一句话!”

众生停下筷子,看向了他这边。食堂里安静下来。

鲁明远紧紧看着自己的正前方,虽然那里什么都没有。就听他说道:“在基地里训练的这段时间,我觉得受益匪浅。学到了许多以前从没接触过的知识,也学会什么叫坚韧不拔的品格。这里更主张自主训练,没有一个明显的训练体系。可是只要上过手,就能明白它的重要性。我看着各位每天的努力,感觉就像看见了曾经的自己。所以,虽然能做的不多,但我会尽力,希望大家能取得更好的发展。”

方见尘大大拉开双手,准备鼓掌。发现左右两边都不动如山。即将拍上的时候又迅速拉住冲势,将手收了回去。

鲁明远接着说道:“而就在昨天,一位新生向我提出了一个请求。这边没有教官进行针对性的知道,希望能进行一场团战,让老生们更客观更全面的指导一下大家。顺便也可以检阅一下大家的训练成果。大家怎么看?”

连胜:“实在抱歉这请求有些得寸进尺。一直非常感谢前辈们的悉心指导。但是最近总有些怠惰,心里觉得不安。就想趁着下次休息时间,调整一下比赛状态,毕竟我们的选拔赛也即将开始了。”

众新生闻言,互相间交头接耳。

对啊,选拔赛即将打响,他们还在地里挖矿。如果不是正驾驶着机甲,他们都要怀疑这里根本不是军事基地,而是一个转业培训所。

说不担心是假的,唯一值得安慰的是,大家起点相同,谁也没比谁多跑一步,都被这矿山给坑住了。

要是真的能打一场,那感情太好了。

“唔……就是这样。如果能对你们有帮助,我是很乐意的。但是基地平时还有特殊的任务,光凭我一个人肯定是不行。何况仅根据我的个人看法,数据分析也不够全面,还是需要足够的样本,进行对战,更容易看出问题。”鲁明远转头看向后面的几位男生,“就是不知道你们愿意同意吗?”

连胜对着他,勾了勾手指。众学生瞬间会意,异口同声道:“谢谢学长!”

鲁明远摔跤的事情,他们并没有宣言出去。少数几个知道真相的,也聪明的闭紧了嘴。所以大部分学生并不知情,还以为前辈们的关系都是历经过出生入死之后的铝合金老铁。

此时听到有人愿意主动牵线洽谈,正好能如他们所愿。更加不会往什么奇怪的地方想去。只是觉得太麻烦他了,实在是不好意思。

这是多么尽责的一个学长啊!

部分老生坐在旁边,闻言举手,表示如果安排在假期,那他们可以参加。

反正闲着也是没事,三十六区根本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。尤其教官在连胜等人的事件之后,以近乎变态的标准,限制了学生能去的地方。并再三明令要求他们保持低调,绝对不要惹是生非。

这种草木皆兵的环境,结合网上似真似假的流言,让学生们心里没底。没必要非上赶着自找倒霉不是?

何况他们也想练练手,看看自己的成果。

如今基地的这种训练方式,让他们有点虚。主要是无法直观的察觉到自己的进步,更别说比对别人的进步。就无法判断他们现在处于什么样的水平。

长期处于激烈竞争中,未知带给他们更多的,不是自信,反而是自我怀疑。

顺便可以在学弟们面前甩甩帅,也很不错的样子。

听他们那一声声学长喊起来,多让人受用?

只有站在鲁明远身后的几位男生发出轻轻的咋舌声。

他们又不笨,能猜到他的打算。

这计划安排的好啊。如果他们也参与,但最出风头的人肯定是鲁明远。可如果他们拒绝,虽然责备不了,且更加衬得鲁明远大公无私,舍己为人。在新生中竖立了良好的人缘和形象。

怎么选都要他们做陪衬,总觉得有些不爽。

一个男生,算计到这种地步,不免让人觉得有点恶心。

鲁明远仿佛察觉不到他们的视线,继续道:“如果对战可以顺利举行。我本来应该是在老生组的,毕竟我好歹也是去年毕业的学生。但是我的学弟们又表示,他们缺一个数据分析师,找不到合适的人选。而且知道双方单兵作战实力有所差距,为了能尽情的发挥,希望我能过去帮忙。我觉得也可以,所以就同意了。”

这样一来,鲁明远就成了新生这边名义上的领头人。没有人会有异议。

后面那男生问:“新生里面难道就一个数据分析师都没有?还要你过去?”

这样一来输赢结果等于对他没有影响,都可以找到足够的理由。当然他也不认为老生的队伍会输。

只是这一点点的风险都要规避,让他对鲁明远的厌恶又加深了一层。

当你讨厌一个人的时候,总是会将无数的错误标签都打到他的身上。

“还真没有。”连胜再次开口道,“我是指挥系a类的。我来担任这一次的总指挥。但是我需要一个习惯的副手,所以请求鲁学长做搭档。有问题吗?”

这一次特训招收和往年不一样,是从选拔赛里直接拉出来的。而指挥系的入选学生,评判要求难以变动,要等到下个学期才能进组。

所以是真的没有。

就算有,此刻也不会有人站出来。跟鲁明远抢副指挥的位置,他们有足够信心能比得过他吗?如果没有,不就是脱全队的后腿了吗?

为首那男生歪着脑袋,看了连胜一会儿,问道:“听你的语气,你觉得你最后能赢?”

“当然。”连胜摊手道:“既然打了那当然想赢,否则比赛还有什么意义?还是几位学长认为,多吃一年饭,各位就无可战胜了?总之我可没这样认为。”

几人笑了起来,他们觉得这纯属无稽之谈。

被作为特招生选进训练基地,他们是有自己的骄傲的。一批次全部靠实力,最终进来的只有三十多个人。那可是来自联盟各处的,精英中的精英。

而他们这一届呢?一百五十多个,批量生产,和他们对比,简直是一个玩笑。

站在同一个地方,不代表他们是同一种地位。

“挺有活力的,既然这样,那我也参加好了。”那男生举手道,“但是到时候不手下留情,可别怪我们。”

他同意之后,后面的几位兄弟也没有异议。

连胜跟着笑道:“当然是公平切磋,输赢我们自己承担。”

老生的人数实在是太少了。最终开几人团,就是由他们的参赛人数决定,然后再从新生里进行筛选列队。

具体比赛规则交给连胜和鲁明远制定,他们也比较安心。

一来鲁明远自己就是老生,平时做事也一向公正,他们还是愿意相信的。二是跟一群新生争论一些细枝末节的规则,他们拉不下脸。干脆就任他们搞。

双方奔走相告说服其他的学生也报名参加比赛。

最终加上前几年留下的人,老生确认人数是四十一人团。连胜让他们从新生里再选取九个,干脆凑一个五十人团。保证这

所有学生可以监督。对方商讨之后,同意了。

之后就进入了安排职位和分配任务的内部管理缓解。

他们这边基本准备妥当,准备开始。但是这件事情,还得去跟教官打个招呼。向他审批一下假期的传感设备使用。

做报告鲁明远已经习惯了,但是和教官扯皮条,真不是他的长项。

毕竟名义上,他才是这场活动的发起人,连胜就针对每一个安排,它的目的与效果,一一跟鲁明远做了说明。告诉他如果教官要推敲,哪些是可以舍弃的,哪些是绝对不能同意的。

永远不要因为害怕谈崩而畏手畏脚,不要让别人看出自己没有底气。活动安排到了这个地步,学生们内部都同意了,如果教官毙了方案,那么最后被数落的,绝对是教官而不是他。

教官问道:“你们是真的很闲啊,还是皮得一点都闲不住啊?”

连胜说:“我们很忙,是一颗求进的心让我们闲不下来。”

教官思索片刻道:“你们想要好好学习,我当然大力支持。”

在基地里,比在外面安全多了。现在连胜一出门,他就心惊胆战。在远征军做了那么多年的教官,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了?

教官说:“那可以吧。但既然是在基地里面举行,我要保证比赛规则的公正,同时基地有权利监督赛事进行中学生的相关行为。如果有人比赛中违反了规则,同样要承担相关责任。”

鲁明远点头,表示会传达这个意见。之后又将详细规则复述了一遍。

教官听着,没有找出遗漏和问题。又问了些他关心的问题,鲁明远也答得有理有据,条理清晰。

知道他们确实认真准备过,就没有刻意卡审批流程,直接按下指纹,签字,同意他们的提案。

教官看着他们离开,若有所思的靠在椅背上。

虽然性格有点冲动,但做事已经很老成了。

安排一场活动看似轻松,但要做到完善的地步,要么有足够的时间进行准备,要么有足够的经验可以兜底。

很多人以为想做一名优秀的军官,只要武力够高就可以了,但其实并不是。他们如果真的往上走,就要面对各种各样的敌人或友方,进行交涉,周旋。

没有哪一方是绝对友善的,也没有哪一方是绝对敌视的。

比武力更难学会的,还是权衡。

鲁明远从办公室出来,合上门,快速走出两步,才回过头小声道:“我以前安排活动,一般都是关注规则流程,没有你考虑的那么多。原来这些合理规则,也是可以大做文章的。”

输要保证自己不能输得太难看,赢又要能获得最大利益。根据对手的性格和情况,做出相应的对策应变。

譬如这一次,利用他们的骄傲,在比赛开始前,不要大意的将自己的劣处展露出来,并进行放大,以方便为后面的谈判争取更大的活动空间。

这就是指挥的责任了吧?不,应该说这是身为领导者的觉悟。

或许别人觉得他们是斤斤计较,是阴险狡诈,但他们只是站在更客观的角度,为己方争取最大的利益。

现在是为了个人,将来可能就是为了整个联盟。

在利益的博弈台上,太过君子等同于太过愚蠢,是无法帮助他们的国家争取到应有利益的。一时的慷慨,却要全体的居民来付出代价。

连胜在对待谈判上的抠门与强势程度,同龄人恐怕难以理解。甚至还会觉得她故意在惹事激化矛盾。

但是与虎谋皮,怎么能不保持绝对的警惕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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