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分卷(1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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钱袋在手中滑落,里面染血的指甲,散落一地。

路人们纷纷回头,注视着像个读书人,却不断地发出惨叫的男子。他跌坐在地上,簇新的青衫上也沾满了带泥的雪水。男子伸手撑着地,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他极为恐惧的东西。

苏清,苏清?你怎么

他身边的女子似乎被同行人的反应吓了一跳,蹲下身急切地问着。

怎么回事

大惊小怪的

是不是疯了?

在所有人的窃窃私语中,唯有面具摊的老板岿然不动。

他依旧坐在那架竹椅上,摇着扇子,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。在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来时,他将扇面展开一半,微微扬起下巴,用扇面末端,抵住了面具的下唇。

嘘。

他好像露出了这样一个笑容。

苏清,苏清,你

婉莹似乎被苏清这个反应吓到了。满袋的指甲被丢得满地都是。路人捡起一枚,将它递给婉莹。

她刚要接过,苏清便指着她的手大叫:指甲,别碰!那是指甲!

苏清你发什么疯?

在惊吓过后,羞愤欲绝的感情回到了婉莹身上。身为知府千金,她从小到大都是千娇万宠着长大的,何曾进入过这样的窘境?

指甲!那是指甲!

苏清还在大喊,路人不耐了,推了一把他的肩膀:你发什么疯?那明明是银子!

银子?

像是一头冷水被浇到了头顶。苏清打了一个哆嗦,原本一片血红的街道在那一刻,也恢复了光明。

散落在雪地上,映着灯光的,分明是一个个的碎银子!

这他语塞,我方才分明看到

他还想争辩几句,脸却被一枚手帕狠狠地砸了一下!

婉莹走了!

距离他一步登天只有几日,事已至此,事情绝不能功亏一篑!

苏清连滚带爬地从雪地上起来。他抬腿要追,回头又看到满地的碎银子,咬咬牙,蹲下身,用袖子将它们划起来,再度放进自己的钱包里。

他的袖子沾满了泥水,狼狈不堪。在他终于站起来的那一刻,婉莹已经走到了街角。

莹莹!莹莹!

他挥着袖子,叫喊着要追上。

现在,不,至少是现在,绝不能和这位大小姐闹翻他的一切前程,都要靠着这位大小姐提携!

热闹没了,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开。被掩映在诸多面具之后的、披着漆黑斗篷的摊主,似乎也趴在桌上,开始沉睡。

然而所有人并未注意到的是在那漆黑的斗篷之下,竟然露出了一双女子的绣鞋!

苏清跨越了整整三条街,才追上了负气而走的婉莹。

婉莹还戴着那方面具,对他的辩解一言不发,似乎还在生闷气。

苏清追着这大小姐解释了一路,到了最后自己也有了些不耐烦。在他们的耐心告罄之前,婉莹突然停在了一处小摊前。

这是个捞金鱼的活动摊位,十数尾鱼儿在其中活泼地游弋着。苏清见婉莹看了许久,起了补救的性子:你想要哪一尾?我给你捞?

婉莹伸出手指,指尖莹莹:这只。

她的声音有些奇怪。苏清揣摩着,以为是她方才哭过所致。

他弓下身去捞鱼,被婉莹所指的那条鱼,体型比起其他金鱼要略大一圈。时至深夜,摊子有些昏暗,他看不清鱼的具体模样,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它捞了上来。

鱼儿入了不透明的水囊,也就不再挣扎。见到鱼儿入手,戴着面具的女子这才露出了一点笑意。

月上柳梢头,戴着面具的女子接过水囊。随着两人行走,鱼在水囊中一晃一晃。

差不多是归家的时候了。女子突然道,再不回去

你爹爹没有找人来接送你?

我家的马车,在那边的巷子里。女子说,你送我过去吧。

苏清不疑有他,立刻跟上。

他们走过一条条巷子,原本喧嚣的朱雀街,被他们抛在身后。

道路越走越寒凉,越走越寂寥。除去冷月,便是被寒光所照亮的砖瓦。

在走了一路后,苏清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。他看向身边的女子:你

怎么了?

你你脸上的面具苏清几乎发不出完整的声音,他惊恐万状地道,它

原本完整的面具上裂开了一条小嘴,它痉挛扭动着,似乎在发出无声而痛苦的嚎叫。女子对此却是无知无觉,她转过头来:面具怎么了?

她的嗓子,竟然极哑,如破了的风箱!

你的嗓子

喊哑的。女子低低地笑了。

喊哑的?

婉莹这句话来的莫名其妙,他刚要问询,便发现自己到达了一个熟悉的街口。

街口荒芜寒凉,其内无灯。一身白衣、戴着面具的女子,在街口凄清的月光下,看着他。

她脸上的面具上,还带着几丝若有若无的微笑。

恐惧终于涌上了心头。

知府家在城北,而这个自称婉莹的女子,一路上,居然一路引着他向南走!

而南边则是

还能在哪里喊哑,当然是在棺材里喊哑的它脸上的人皮面具,突然开始沿着嘴角裂开,我在棺材里喊了你好久好久

你却一直没有来。

啊!

苏清转身欲跑,十几只惨白的手臂,却从地下伸了出来,捉住了他的双腿!

那些手臂皆是纤秾合度,曲线优美,若是吉良吉○在此,或许会觉得这里是一处幸福的天堂。

然而对于苏清而言,这个地方却宛若地狱!

他看见那张面具上在嘴之外,又长出了一双眼、一只鼻子、一对眉渐渐地,一张极为熟悉,又极为扭曲的脸,出现在了面具之上!

这张脸注视着惊恐挣扎着的苏清,发出婉转的低语:苏郎,你过去不是说,最喜欢我的手和听我唱戏了么?这第一出戏便是

变脸。

戏子会变脸,文人的变脸却更胜戏子一筹。戏子能变的是表象,你们这些薄幸书生能变的,却是人心。既然你不要这张脸人脸露出了扭曲的笑意,那我就给你揭了去!

啊!

书生发出扭曲的嚎叫声,更多的手从墙壁里伸出,它们皆生着尖利的指甲,划上了他的脸!

然后一点一点地沿着边缘

将他的脸皮,剥了下来!

这第一出变脸,是一张白脸。软饭硬吃的小白脸。面具下的人柔声道,第二张脸,是一张红脸。一张自己不要脸皮的血肉模糊的红脸!

书生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,面具人却堪称优雅地捡起了那张脸皮,随风晃了晃。

既然你不要这张脸皮,我不妨给你烧了,把它做成一张黑脸,他闲闲道,还是说,你想要回它?

书生还在惨叫,不断有血从他的脸上流下,渗入他大张的嘴里。面具人晃悠着那张薄薄的东西,道:以前没见你这么要脸过。二十多岁的大男人,软饭硬吃,哄着对方给你供着供那,攀上高枝了就谋划着害死前任,把人活活闷死在棺材里,还用前任留下的钱泡新妹子。现在却这么要脸了?要不然还是把它还给你?比如

他将手里的东西揉成一团,像是在揉一个抹布:把它塞进你的嘴里!

呜呜!呜呜!

书生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,在他的叫声停止前,对面的面具人,却发出了开心的笑声。

哈哈,哈哈哈他大声笑着,连背脊都弯了起来。

好半天,他才冷冷地挑了挑眉毛:骗你的。

他将脸皮扔进了阴沟,很快,里面便传来了啮齿动物咀嚼的声音。他蹲下身,对着萎靡在地上的书生柔声道:你看看,那些吃垃圾长大的老鼠,很喜欢你这张脸。

他用自己的指甲轻轻地弹了对方的脸颊一下,引来更凄厉的惨叫。半晌,他打开水囊,将里面的金鱼掏了出来。

还是给你吃个好吃点的东西,嗯?他柔声道,过来,你好好看看。

几只手捉着书生的下巴,强制让他看向那条金鱼。

书生目眦尽裂!

在近距离的观察下,他终于找到了那只金鱼比起其他鱼要膨大一圈的理由!

金鱼的所有鳞片竟然都炸开竖立了起来!金鱼的鳞片向外张开似松球,其内部积聚着半透明或含血的渗出液,随着鱼儿的挣动,一鼓一鼓!

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只金鱼身上的所有鳞片

居然都是一枚枚染血的人手指甲!

面具人大笑着,将那活生生的、挣扎着的金鱼塞进了书生的嘴里!

啊啊啊啊

书生发出了难以自制的惨叫。

强烈的眩晕感让他从床板上挣脱了起来,他按着自己的头颅,看着茫茫月色映在被子上的光。

在看到黑暗中自己的书稿后他才意识到,自己方才似乎是做了一个极为恐怖的梦。

自从这几日开始费尽心力撰写那篇讨好太傅的策论后,他就一直在做各种噩梦。

冷汗顺着额头流进了他的嘴里,他疯狂地揉弄着自己的脸皮,在感觉到它的存在后,才有了几分舒心。

呼呼呼

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。

别来找我,都是你自愿的,和我没关系!

喉咙干渴得像是要冒烟,他从床板上挣起来,抓起水杯,看也不看地向自己嘴里灌

带着刺痛感的活物,卡进了他的喉咙里!

书生疯狂地呕吐着,他在地上狼狈不堪地滚着,终于将那只活物吐了出来!

活物在地面上挣动了几下,便不动了。

那是一只浑身长满指甲的、浑圆的金鱼!

第212章 第四出戏演完了!

在看见地板上挣扎的金鱼后,苏清满肚子的酸水,终于被吐了出去。

他趴在地板上,像是一条死狗,活生生地挣扎呕吐了半宿。直到第二天午时,门外的吵闹声,终于把他从半梦半醒之中叫醒。

他睁开眼时,眼睛所对上的,便是一枚白色的死鱼眼!

金鱼!

那条诡异恐怖的金鱼,依然躺在他的头边!

金鱼似乎已经死亡,身上白色的鳞片软哒哒地搭着,身下流出腥臭的酸水。苏清大叫一声,向着后方爬去。

金鱼金鱼他捂住自己的脸,为什么会有金鱼?

在许久之后,他才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起来。

他不敢再看地上的鱼,也不敢去想为什么会有鱼出现在自己的水杯里。面对着一切外来的大挑战,苏清总是倾向于去做一只缩头乌龟。他闭着眼用扫把,把那条死鱼扫出了大门去,权当自己没有看见。

他晃晃悠悠地在室内走了一会儿,在目光触及到桌上用信封装好的策论后,方才想起了比起那条金鱼、让他更为悚然的一件事。

他本该今日辰时,便去向知府以及太傅,递交自己的策论!

苏清醒来已经是午时,他磨蹭了好一会儿,如今已近未时。他不敢再想,捉起信封,便向着门外奔去!

一路上,他拦住数个车夫,试图让他们载自己去知府府上。然而在看见他的脸后,那些人不是瞪大了眼、张大了嘴,就是在他还未靠近时便疯狂摆手。

艹!

自诩清高的苏清也没忍住骂了一句。他来不及和这些车夫掰扯,便直接靠着双腿奔向了知府府上。

然而在他的身后,一对看清了他容貌的市井母女,却忍不住发出了惊呼。

娘女儿惊恐而小声地道,那个人的脸!

别看!别去看!

苏清到达知府府上时,已经是申时。一个小厮正站在侧门口,背对着他。苏清连忙上来拍着他的肩膀:我

是苏先生啊。小厮转过头来,闷声闷气道,知府让小的在这里等着苏先生呢。

顾太傅他

还未离开呢。

苏清这才放心。小厮带着他进入知府府内,一路上,苏清谨记自己的身份,低着头,也没和太多人打照面。

到了知府与太傅聊天的凉亭里,小厮进去通传。不久之后,他又出来道:顾太傅命小的将策论带进去。

苏清忙将信封推出,自己低下头,做出谨慎模样。在外面,他能够清楚地听见知府的声音:这个后生,文采一流,未来可期

他心里涌现出一分得意,却没注意到站在亭边的小厮,微微勾起了嘴角。

他听见信封被拆开的声音,与太傅越来越快的翻阅声。好半天,蓦地,凉亭里传来了茶杯被摔碎的声音。

这都是些什么狗屁东西!荒谬!不知所云!

接着,便是有人怒气冲冲,拂袖而去的声音。

苏清一脸茫然,他不知道自己的作品因何受到了这样的评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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